Betty JIU 評 IV Chan Our Birthdays (uncut) performance in Art Central 2025【艺鵠藝評 ACO Art Critique】

生育傳承——所美化的寄生關係

1914年，生理學家R.W. Johnstone對胚胎著床進行實驗，發現子宮充滿致命免疫細胞，會試圖殺死每一個嘗試入侵的外部存在。其後的科學家們嘗試在子宮外的器官植入胚胎，當大家以為胚胎不可能在諸如大腦、睪丸、眼睛等生存的時候，胚胎卻活躍得如魚得水，瘋狂攝取營養擴張。而子宮，是唯一一個與胚胎爭鬥得死去活來的戰場。（Sadedin, S. (2014). War in the Womb. Aeon.）

陳子雯以殭屍的身份，展演一場生命誕育與死亡傳承。綠色覆面的她，從身上的柔軟組織剖出嬰兒，同時四面八方的啼叫昭示著生命的慌張。紅色臍帶纏繞，母體喃喃，拋下、遞出、擱置。當綠色殭屍不斷安撫嚎哭不停的寄生物，壓榨乳房給予營養，清潔穢物保持健康，耗盡精力庇護另一個生命。你會疑惑，這是否嬰兒對母體的一種馴服？看著柔軟而掙脫不開的紅色枷鎖，肚皮幾乎為這個被拍手叫好了幾千年的寄生關係而感到一陣抽搐。

殭屍在手忙腳亂中，拉扯著一個生命的成長。如果在一場電影裡，這時候就會開始播放柔情的音樂與蒙太奇鏡頭，以歌頌犧牲和奉獻、母親和孩子，偉大，一場偉大。現場的背景音，卻傳來女性對白，這個聲音有一種典型的母性，沒有背景，不知道故事，但你聽到一位拉扯孩子長大的母親。在一代接一代被捆綁的生育未來裡，賢妻良母是一個既定印象的符號。

戳破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溫情的，是對嬰兒的最後一場獻禮。殭屍喃喃念叨：你喜歡蛋糕嗎？我會為你準備蛋糕。你一定喜歡蛋糕。我會為你做很多蛋糕。粉紅色柔軟墊子愈疊愈高，與背景音瘋狂重複的「孝順」一起，推給了小小的嬰兒。多麼具有既視感的一幕，親子關係裡的服從性測試調轉了權力對象。

我為這幾乎無法停止互相傷害的基因悲哀。有種說法是：你只有成為了父母，才能理解你的父母。這說法之下潛藏的恐怖是一種倀鬼式的受害心理。於是再看獻祭儀式裡被轉換成新一代吸血殭屍的嬰兒，這種身份的承襲就籠罩上報復的陰影。在一代又一代的報復中，這儀式亦會被歌頌成種族傳承的職責。

儀式的最後，陳子雯將花籃裡的花一一遞給現場觀眾。一位觀眾接過花後，向著嬰兒的棺材丟下花朵。就像子宮被認為是最佳孕育生命場所的迷思，使得它成為代表生命的一個符號，不斷重複的行為浪漫化儀式背後的大恐怖。幾位幼童觀眾被大人的舉動所吸引，主動走向棺材投下花朵。我幾乎為這天真的順從而戰慄，他們是否知道自己在悼念這相似的命運？他們是否看見乳房與臍帶呈現的身份規則？他們是否察覺亞伯拉罕拿著火與刀和以撒同行時的心情？

我為這不受藝術家控制，又補充了多一層激盪情緒的謝幕，流淚、鼓掌、歡呼。

圖片來源：Art Central @artcentralh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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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Our Birthdays (uncut)》

@xx.ivchan.xx

演出日期：27, 28,30/3/2025

演出地點：香港中環海濱 Art Centra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