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ivian Wong 評 夬兒——殘疾藝術駐留計劃展覽 【艺鵠藝評 ACO Art Critique】
「夬兒」不缺 —— 殘疾藝術駐留計劃展覽
以殘疾藝術為題，參與「夬兒」展覽的藝術家，以駐留計劃中的共居生活與個人經驗為靈感，透過裝置、紀錄、繪畫具像地展示藝術家對於集體共住和殘疾經驗的體會。策展團隊不忌於以殘疾標籤直面大眾，從支持殘疾及健全藝術家表達對日常的觀察與感受，到設立展覽的通達設施，肯定個體在能力主義外的價值。
駐留計劃於公開招募時，以「殘疾」及「非殘疾」區分入選藝術家，讓人好奇策劃人為何以此標籤進行招募。而展覽作為駐留計劃的成果分享，非殘疾藝術家的參與成為回答上述問題的一道解答。作品體現不同個體之間，如何在身體殘缺的區分以外互相連結。陳美彤以「非殘疾藝術家」身份入選殘疾藝術駐留展覽，在開幕演出中引導觀眾互相分享核桃的聲音和味道，藉住對同一種物料的感官連結拉近個體之間的距離。她的裝置作品《容貌(Sur)face》中，電話展示他人和自己身體的錄像，與小鏡子並置擺放在地上，電話充電線像一個蜘蛛網般穿梭於鏡子之間，並在鏡子上掛起約兩米高的宣紙。當觀眾走近觀看錄像，亦會看見自己在鏡中的倒影。身體在陳美彤的作品中成為不同個體之間的共同媒介，並如橋樑般連接藝術家與觀眾，觀者既是凝視藝術家的身體，同時亦觀照自己作為凝視者及參與者的角色和形象。展品強調不論能力背景，所有人皆有身體的客觀存在和可分享的物理感知，呼應策劃團隊希望擴展殘疾群體的意圖，成為觀展的一個重要切入點。
駐留計劃邀請了兩位殘疾藝術家，並在展覽中以平面及裝置作品展示他們的日常與掙扎，嘗試喚起到訪者的共感。趙惠芝分別以大頭針和喉管塑造成人形，呈現自己糖尿病一型、神經痛症的感受。她在《第一次》以喉管穿過黑布，織成人體坐著張開雙腿的摸樣，私處使用三角鮮紅色的布料，黃色汁液不斷輸出，背景的黑布因為喉管拉扯而產生許多摺痕。作品表現的經歷毋疑是非常私密的，但又何嘗不是許多患者經歷的共同痛楚？纏繞的喉管不但是病患日常用品，亦是身心與意志拉扯的過程。通過直接地展示私密的個人經歷，展覽於公共區域以通感喚起到訪者的感官聯想，從痛感理解藝術家面對病患的掙扎，或有助大眾直面病痛討論的禁忌，為殘疾群體的基本需求增加可見度。
相對趙惠芝喚起內在的身體感知，方芷盈以漫畫和圖像創作，分享自己作為深度聽障人士面對社會生活的獨特經驗。社會上或許有些人士將「殘缺」歸類為「弱者」或「無能者」，收窄了閱讀世界的可能方式。在《字字語語》，參觀者可以透過聆聽方芷盈的錄音，閱讀她以甲骨文為基礎創作的文字，造成一種既親切有陌生的體驗，彷彿在閱讀平行時空的廣東話。方芷盈又通過黑白漫畫《無語狂想曲》，以自身作為殘疾人士的角度，對所面對的社會不公和難處作出控訴。作品展露耳疾如同藝術家面對世界的雙面刃——既因語意的落差令他和外界產生距離，亦因此組織了對語言和符號的另一種理解。展品以視覺呈現殘疾藝術家詮釋語言的獨特方式，將其生活經驗轉化成遊戲般的經驗，令參與者以輕鬆的方式，思考殘疾群體的日常，繼而延伸出藝術語言。
展覽亦以駐留時間為畫布，藉著並置展示藝術家的不同能力，探索不同個體之間能力以外的異同。葉珮珮是駐留計劃的「觀察藝術家」，作品側重記錄，以比較自己和其他三位藝術家的小便、飲食、說話，詳細記下駐留期間的生活細節，探索切入一個人的方式，能否是個人性格特質和生活習慣，而非滿足社會運轉需求的「能力」。《你今日講咗幾多句？》將葉珮珮和方芷盈的說話及句數編成小誌，為三份作品中進行較多記錄選取及後期處理的一份。其餘兩份作品直白地記錄駐留藝術家們的生活習慣，較少反映個人思考及想像。大量客觀駐留紀錄，並未有效轉為藝術或文化研究語言。若能以藝術家在駐留期間的觀察，作為藝術創作研究的文本，加入殘疾藝術相關的研習和理解，或能於本地語境中回應更多對於「殘疾」及「非殘疾」標籤的迷思，也許能為駐留展覽之題錦上添花。
「夬兒」駐留展覽以殘疾藝術為題，並置展出殘疾藝術家及以其為中心的作品，策展意念為該群體賦權，勇氣可嘉。展覽通過消化個人及群體經驗，提出在社會能力主義的規範下，個體的殘缺被刻意忽略，而殘缺其實恰恰賦予了生命歷程的獨特性。 展品具像地指向殘疾群體的生活，大眾亦能輕易進入展覽的主題及理解作品含義。或因首次策劃駐留藝術展覽，策展團隊仍須通過實踐，研究如何與參與藝術家合作，更有效地將殘疾及共居經驗轉化成藝術語言，並從中梳理出本地殘疾群體的脈絡。
值得一提，策展團隊除了以藝術表達為殘疾群體增加可見度及話語權，更為每件作品提供口述影像，開幕演出更有手語翻譯，給予傷健人士欣賞藝術的機會。展覽的無障礙設置和用心，實在值得其他藝文機構欣賞與參考。期待計劃的後續，能從展覽與共居駐留的關係著墨，並繼續探索殘疾藝術的獨特及可能。
圖片由作者拍攝。
@lum_vivian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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夬兒——殘疾藝術駐留計劃展覽
展覽日期：4 - 16/7/2024
展覽地點：Tomorrow Maybe, 香港逸東酒店4樓
Facebook專頁：Tomorrow Maybe
Instagram專頁：@tomorrowmaybe_h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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